寒风裹着雪粒子,狠狠抽在朱红宫墙上,呜咽如鬼哭。紫宸殿内,暖如三春,金丝炭在错金螭龙熏笼里无声燃烧,空气里浮动着龙涎香沉郁厚重的气息,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女皇斜倚在紫檀木嵌百宝的凤榻上,厚重的玄色凤袍也掩不住她眉宇间的沉疴与疲惫。她目光沉沉扫过殿下肃立的七个女儿,最终落在那垂手侍立、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,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:慕卿,今日天象如何朕的江山,凤星究竟属谁

    国师慕清离,一身素白道袍,纤尘不染,清冷得如同殿外飘落的雪。他缓缓抬起眼,那双眸子深邃得仿佛盛着整个星空,无悲无喜,唯有亘古的苍茫。他的视线,如同实质,缓缓掠过殿中几位光芒四射的皇女。

    二皇女凤明澜,一身赤金麒麟袍,身姿挺拔如标枪,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锐气与勃勃野心,像一柄出鞘的利剑,锋芒毕人。她微扬着下颌,志在必得。

    三皇女凤明玥,云锦宫装华贵非常,指间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流转着温润光泽,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,那是掌控着帝国钱粮命脉的从容与算计。

    大皇女温厚,四皇女勇武,五皇女聪慧,六皇女机敏……各有千秋。

    满殿的目光,或紧张或期待,都胶着在国师身上。空气凝滞,落针可闻。

    慕清离的目光,终于越过了所有光华璀璨的身影,停在了最偏僻的殿角。那里,一个小小的身影裹在略显陈旧、不合时宜的厚厚素锦斗篷里,几乎要隐没在巨大的蟠龙金柱投下的阴影中。

    七皇女凤明昭。

    她瘦弱得可怜,露在斗篷外的一张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,不见一丝血色,嘴唇是淡淡的青紫色。殿内温暖如春,她却仿佛置身冰窟,单薄的肩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一阵压抑不住的呛咳猛地冲上喉咙,她慌忙用一方素白帕子死死捂住嘴,瘦削的脊背痛苦地弓起,咳得撕心裂肺。那方帕子移开时,一角刺目的殷红,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寒梅,灼痛了所有人的眼。

    嗤笑声,低语声,如同水底泛起的肮脏泡沫,在肃穆的大殿里压抑地蔓延开来。

    就她路都走不稳的病秧子……

    生父不过是个卑贱的药人,也配

    国师大人莫不是看走了眼

    女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看向凤明昭的眼神里,有微不可查的复杂,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性的漠然与忽视。

    慕清离的目光却未因那刺目的血迹和满殿的鄙夷有丝毫动摇。他清冷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,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,一字一句,敲在每个人的心上:凤星暗弱,隐于微末,光华内敛,当属——他雪白的拂尘尾端,精准地指向那个在角落咳得几乎蜷缩起来的小小身影,七殿下,凤明昭。

    死寂。

    随即,是压抑不住的、几乎要掀翻殿顶琉璃瓦的哄堂大笑!

    哈哈哈!七妹凤星

    国师大人,您这玩笑开得未免太大!

    暗弱我看是快熄了吧!

    二皇女凤明澜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,眼神如刀般刮过凤明昭单薄的身子。三皇女凤明玥掩口轻笑,眼中全是看好戏的戏谑,仿佛在欣赏一件滑稽的玩物。其他皇女或摇头,或面露怜悯,那怜悯比直接的嘲讽更令人难堪。

    凤明昭垂着头,宽大的斗篷帽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个尖尖的、脆弱的下巴。她攥着那方染血的帕子,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,骨节泛着青白。那剧烈的咳喘还未平息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针扎般的锐痛。然而,无人看见的阴影下,那双原本盛满了病痛与怯懦的眼眸深处,风暴正在汇聚、沉淀,最终凝成一片冰冷的、近乎死寂的寒潭。

    那不是属于十四岁病弱皇女凤明昭的眼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