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将明未明之时,是最沉的黑暗。

    房门外传来极轻微的、不同于内行厂番役的脚步声,以及水桶与地面摩擦的细响。是那个哑仆。

    易子川倏地睁开眼,悄无声息地移至门边。通过门缝,他看到那佝偻的身影正将一桶热水放在门口,动作缓慢而麻木。就在那哑仆转身欲走的瞬间,易子川看到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极其隐晦地对着房门方向,快速做了一个手势——拇指内扣,四指并拢向前一点。

    “险!探!”

    易子川的心猛地一沉。这是最紧急的警告,示意目标地点极度危险,且己方只是初步侦察,无法深入。

    永济粮栈果然龙潭虎穴!张锋的人连靠近核心都难,甚至可能已经打草惊蛇。

    哑仆没有停留,像往常一样低着头,蹒跚着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
    易子川退回房间,胸腔内气血翻涌,牵得肋下伤口一阵刺痛。周典簿就在那里,重伤未愈,这是最好的机会,难道就要因为守卫森严而放弃?内行厂按兵不动,庞青元虚与委蛇,若他再不动,这条线很可能就彻底断了!

    他目光扫过房间,最终落在昨日蟒袍太监带来的、那盒已被封存标注为“证物”的庄园账册密函副本上。内行厂拿走了最关键的原件,但这些副本,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。

    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。

    他走到桌边,快速抽出几张空白的信纸,模仿着账册上那些模糊隐晦的笔迹和口吻,急速书写起来。他并未编造具体事实,而是刻意模仿那种指令式的、关乎人员调派和“货物”转移的隐语,并在落款处,小心地勾勒了一个略显仓促却神似的双鱼图案。

    他写的不是证据,而是一道“命令”,一道看似发自上级,要求“永济”暗桩即刻转移关键人物(周典簿)和剩余“存货”的紧急指令。

    写完,他吹干墨迹,将这张纸与其他几张真正的副本混杂在一起,折好塞入袖中。

    此时,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。

    易子川深吸一口气,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,发出砰的一声巨响!同时内力逆冲,逼得自己脸色瞬间潮红,张口喷出一小口鲜血!

    “王爷?!”门外的番役立刻被惊动,推门而入。

    只见易子川一手捂胸,一手撑桌,嘴角带血,面前的地上还有一小滩血迹,脸色难看至极。

    “快……快请厂公!”易子川声音虚弱,带着急促的喘息,“本王……方才运功疗伤,岔了内力……另外,本王方才整理这些证物副本,忽有发现,关乎逆犯行踪,须得立刻禀报厂公!”

    番役见状不敢怠慢,一人立刻飞奔去请太监,另一人上前欲扶易子川。

    “无妨……”易子川摆手,看似艰难地坐回椅中,袖中的手却紧紧攥着那几张纸。

    蟒袍太监来得极快,依旧是一身暗红蟒袍,一丝不苟,看到屋内情形,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。

    “王爷这是?”

    “一时不慎,内力走岔……”易子川苦笑,随即强打精神,将袖中那叠纸张取出,递了过去,手指刻意地在那张他伪造的“指令”上停顿了一下,“厂公,本王方才翻阅这些副本,忽见这张……你看此处,‘风紧,速移梧西老窖余货,及病笃之匠’,落款虽模糊,但这印记……像不像那双鱼?还有,‘梧西’……城西永济粮栈,其旧称不就是‘梧西仓’吗?!”

    太监接过纸张,目光如电,迅速扫过。当看到那张伪造的指令时,他的眼神微微凝固了一下,指尖在那仓促画就的双鱼图案上摩挲了片刻。